Artist 蔡玉水

【评论文章】从地狱到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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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2-06-20 23:30作者:赵建新,侯林来源:济南日报
一 、历史苦难地狱

我走进苦难深重的历史,不是为了再实现,而是想用一腔热血,冲刷掉不断滋长的忘却。

--画家独白


经过三千六百多个艰辛的日日夜夜,巨型组画《中华百年祭》在他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完成。他扑倒在地,展开双臂双腿,让身体的每寸肌肤紧紧地贴在摊开微在地面的巨幅作品上,任冰冷的泪水狂泻奔流……

漆黑的画室传出他如虎如狼般的嚎啕之声。

蔡玉水,一个画家,从22岁到32岁,用十年的时间画了一幅画,名叫《中华百年祭》。

从1985年开始,山东艺术学院青年教师蔡玉水就开始酝酿民族悲剧性主题的创作。他的以南京大屠杀为题材的毕业作品《血雨腥风》,就是他这一创作思想的第一次尝试。

"我的母亲身世很苦,六岁就成了孤儿。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秭妹很多。每当母亲伤心落泪的时候,我就跑到她的怀里,发誓一定要为她争气,一定要报答她。长大后,逐渐了解到我们这个民族、这个国家更为惨重的苦难历史。在我心中,祖国母亲和自己的母亲就再也难以分开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不断萌发了我要去创作、表现的欲望,才使我走进了《中华百年祭》的创作之中。"

蔡玉水创作了大量的速描、速写和各种 水墨写生,为《中华百年祭》的创作做准备。其间,一场突来的大火烧毁了他的画室,四年搜集的素材和一百多幅组画毁于一旦。面对唯一幸存的一张作品,蔡玉水呆呆坐在画室门口,整整半个月。

"如果你坚持不住了,绘画使你失去快乐了,你就回到现实中去吧!那里有平常人想要的一切,只要没有了理想。"

之后的近五年的时间里,蔡玉水放弃了年轻人所有的娱乐,闭门创作着、寻找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义无反顾。在此期间,山东艺术学院名誉院、八十多岁高龄的著名画家于希宁教授听说了他的创作,便想去看看,当他走到五楼来到蔡玉水的画室时,看到满地是一幅一幅四五米高的组画,体力早已透支的蔡玉水已经疲惫不堪,此情此景令于老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十年了,蔡玉水日日夜夜跪倒在苦难的民族母亲面前难以自拔,他已经精疲力竭再也难以支撑了,可是他必须坚持到底。

集十年个人心血,绘百年中华苦难。

1995年6月,蔡玉水的大型组画《中华百年祭》在中国美术馆中央圆厅展出了。他是建国后地中央圆厅展出作品的最年轻的艺术家。

《中华百年祭》高近4米长达60米,描绘了从鸦片战争到二次世界大战一百年间的民族苦难。组画由《1840--鸦片战争》、《1911--悼黄花岗烈士》、《与妻书--怀林觉民》、《1937--南京大屠杀》、《1937--铁蹄下的孩子》和《1949--人证》六部分组成。

组画以祭奠式的民族悲剧主题,历史人物画思维方式和结构方式的转换,水墨人物画笔墨语言的变化、碑拓的文字和红色的数字符号等,把悲剧性的历史画推向了现代性的尝试,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力和感染力。

画展引起了轰动。中国美协主席,著名画家靳尚谊看了画展后说:"这是一件成功的作品,可惜现在这样的作品太少了。"著名美术评论家邵大箴说:"我觉得《中华百年祭》是人物画自蒋兆和《流民图》,周思聪、卢沉《矿式图》这两件重要作品之后的,中国画第三件非常有分量的、非常有力度的、非常有艺术的、成功的中国人物画力作。"

在东南亚的某个小岛上,有一种飞蛾,从生到死只有五分钟,每逢大雨过后的傍晚,蔡玉水就打开画室的灯,敞开画室的门和窗,让飞蛾循着灯光飞进画室。他看着成千上万只飞蛾在屋里旋转着、飞舞着、冲撞着,然后瞬间坠落,只一会,画室的地上便铺了一层蛾子的尸体。

几年之后,蔡玉水在济南的画室向记者谈起了这个情景,语调像是在轻吟一曲生命的赞歌。艺术家的生活,不就是百分之间九十九的寂寞加百分之一的快乐吗?蔡玉水说,我要的便是那短暂的飞蛾扑火般的快乐。瞬间的快乐,可以支撑我一百天、一千天。这也是支撑蔡玉水最后能完成《中华百年祭》的原因。

蔡玉水在别人去画小品时,选择了史诗,选择了民族的悲剧,选择了舍弃和孤独。选择了百年中国,就选择了一个博大的胸怀。在民族的地狱般的历史苦难中,他的人格和艺术也在经历着一次次炼狱般的升华。在一次次的舍弃和孤独中,他以历史的碑铭挺起了我们民族的脊梁。

《中华百年祭》必将在中国当代人物画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与妻书——怀念林觉民烈士(中华百年祭之三) 200x200cm 宣纸、水墨 1993年.jpg


蔡玉水   《与妻书——怀念林觉民烈士》 中华百年祭之三   宣纸、水墨   200cmx200cm   1993年




二、现实梦想天堂

如果这世间真有天堂,我会倾毕生精力去寻找她。我会像爱护自己的心脏一样珍惜她爱护她,因为我要把她留给热爱和平,热爱生命的人们,留给我们的子孙。

--画家自白


蔡玉水三岁的女儿看了于希宁教授的画展回来说:"爸爸,我不喜欢你画的那些日本人杀中国人的画,我喜欢于爷爷画的花,多漂亮啊!"

蔡玉水陷入了沉思。他对女儿说:"爸爸再也不会画像地狱一样吓人的画了,爸爸要为你去画美丽的天堂,一直画到才老!"

1995年的11月,蔡玉水飞赴印尼巴里岛,翻开了他创作中崭新的一页。

巴厘,太平洋中一个具有原始风貌的热带岛屿。这里,有淳朴的人,有美丽的自然,有神秘的宗教气息。这里,一切都是灿烂的,一切都是绚丽的,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这里,对艺术家而言,是一座纯净,一尘不染的"金矿"。

就像当年高更迷恋塔西提一样,蔡玉水一头扎进巴厘岛,贪婪地吸吮着这里的文化养分。巴厘的异域风情唤起了蔡玉水新的创作灵感和激情,他的画渐渐的发生了变化,铁蹄和枪炮变成了鲜花和芳草,鲜血和呼嚎变成了欢乐和舞蹈,苦难的历史变成了迷离的梦想,灰暗压抑变成了绚丽奔放……

最终,地狱变成了天堂。

蔡玉水说,画家在寻找艺术突破时大多是自己和自己较劲。他在民族苦难的的历史隧道里已经蜗行摸索了整整十年,《中华百年祭》已经使他心力交瘁,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了印尼巴厘岛,完成了自己创作风格的转换。

1999年,蔡玉水在北京举办了"亚洲巡回展",他的《天堂巴厘岛》等系列作品再次引起美术界的关注。著名美术评论家刘曦林认为,蔡玉水在巴厘岛创作的一系列作品突出的特点便是强化了色彩,这具有两方面的意义,一是对民间艺术的升华,二是对传统工笔重彩的革新。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著名美术评论家范迪安认为,蔡玉水的这一系列作品在造型基础和人的精神把握上取得了很好的结合。浓郁的热带风情赋予了作品丰富的色彩,在工笔重彩中又蕴涵着对人的生命思考和人文情怀。

蔡玉水在《中华百年祭》之后,没有像一般成功的画家一样急于巩固自己的风格,而是把自己再次封闭起来,踏遍东南亚诸岛,游历七年,向世人捧出了他的"天堂 "系列。从《中华百年祭》到《天堂巴厘岛》,蔡玉水脱胎换骨,成功地完成了一次艺术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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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玉水   《天堂巴厘岛》   宣纸、画布、混合颜料   2800cmx1200cm   1996-1997年




三、生命艺术关爱

我深爱着给予我生命的父母亲,是他们让我有了感受生命的机会。我深爱着绘画艺术,因为她使我实现了痛快淋漓表现生活的理解和热切渴望。人类创造了无数今人骄傲的奇迹,也留下了许多不堪回首的惨痛历史教训。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人类将面对何等的困难与危险,都应该多一些慈悲,多一些善良,多一些帮助,多一些关爱。

--画家独白


蔡玉水的小女儿非常可爱。有时候,蔡玉水看见她在院子里踩着蚂蚁玩,就告诉她,蚂蚁也是有生命,它在劳动,不要伤害它,她把爸爸的话记在了心里。小女孩最喜欢的动物是孔雀,每到动物园,必然要去看孔雀,有一次,在北京,朋友请他吃饭,他把女儿带了过去,这也就成了让他抱憾终生的事,一道菜上来,服务小姐微笑着报菜名:烧孔雀。一听到这个菜名,女儿马上露出了惊恐的眼神,问他:"爸爸,孔雀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吗?孔雀怎么能吃呢?"

蔡玉水无言以对。

之后,女儿一连几天都没有理他。蔡玉水说,女儿的眼神他终生难忘,那是一种让他不敢正视的眼神。人啊,为什么要不停地杀戮,不但杀戮自己的同类,还要杀戮异类,而且那么美丽的异类!人对生命的漠视和戕害难道仅仅体现在枪炮和铁蹄下,仅仅体现在《中华百年祭》这样的表现战争和苦难的作品中?

蔡玉水说,人类的生存有两端,一端是希望,一端是灾难,你不去燃烧希望,就有人点燃灾难。蔡玉水说,我不敢说自己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但我愿意用自己的笔和墨,用艺术家的良心去点燃哪怕是一点的希望之光。

这些年,蔡玉水一直在倡导"大美术"的观点。按记者的理解,这种"大美术"观应该是蕴涵了传统文化的精髓的。我们的传统文化中不都是三十六计的狡诈,我们还有女娲补天地、还有精卫填海、还有夸父追日,这才是大理想、大浪漫、大英雄。而今,当西方人当自行车用的汽车已经成为这一代人一生的追求时,当自称已是白领的"小资"们的"业余贵族"们在夜晚不停地抚摸着自己受伤的"脆弱"心灵时,这些在理想和大浪漫已经只剩下昏黄酒吧里那些寂寞的空泛的无病呻吟了。蔡玉水正是要把这种大情怀、大灵魂融入到他的作品之中。他展示于世人的,不是什么水墨技巧的玄妙,而是人类面对困境面对绝望而奋起反抗、挖掘希望,创造希望的大气魄、大理想。他用自己的画笔拒绝着、批判着、希望着、憧憬着。正是在这层意义上,刘曦林才说,在蔡玉水的画中,无论是《中华百年祭》式的地狱系列还是《天堂巴厘岛》式的"天堂"系列,都有一个主题,那就是讴歌生命与和平,用色彩和线条来探寻人类的灵魂,表达人类的关爱。

和蔡玉水谈话,他很少谈到绘画,他念念不忘的是文化和精神,他思考的是如何使中国的文化参与到世界文化的整体中去,而绘画好像是他顺便捎带的话题。这和他对画家的一贯认识有关。蔡玉水认为,一个真正的画家首先应该是一个知识分子,具有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的知识分子。只是他用特殊的艺术语言表达他对生活的感受,表达他们对世界、对人类命运的认识。

生命是那么的短暂,人类是多么的无助,让我们的心贴近些再贴近些吧!蔡玉水说,我的绘画,我的艺术,就是要表现这种短暂、这种无助、这种心与心的贴近。